陈喻舟不知道是被这个充满戾气的家庭而影响,还是天生就是坏种,陈喻舟在还背着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的年纪就有了一颗无比阴暗的心,竟喜欢虐杀动物。
大概是报应,陈喻舟在六岁这年突然诊断出心脏病,而且是凭现在的医疗根本无法完全治愈的心脏病,只能靠昂贵的药物续命。
陈安良这下慌了,因为他找大师算过,大师说他子嗣单薄,这辈子只会有两个儿子。
事实也的确如此,陈安良这些年一直想再生几个,但始终没能让任何人再怀上,砸钱做试管婴儿也一直失败。
现在陈喻舟还得了心脏病,那剩下的就只有他。
从陈安良接手恒远集团这十二年以来,集团产业链不断壮大,已经几乎全面渗透了国人生活的每一个行业,数字媒体、影视、游戏、音乐、金融、教育、餐饮、医疗、农业……只要你能想到的,基本恒远都有涉及。
这样一个陈安良亲手缔造出的庞大商业帝国,陈安良是不可能拱手让给外人的。
除了他,陈安良甚至连个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后辈都没有,他姑有结婚但没有生子的打算。
于是,陈安良又跑来对他示好。
陈安良以为他想不到继承这一点,还演了一场悔过的大戏。
“我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儿子,只是个有点血缘的工具,如果不是陈喻舟得了心脏病,他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。”
陈江野全程冷笑着说完这些,然后抬眸看向辛隆,问∶“叔,这样的人,配当爸吗?”
辛隆听得拳头都硬了,骂道∶“你爸真不是个东西!”
“不对。”
他纠正道,“这个陈安良真不是个东西!”
“你别回去了,以后过年都来我们家,我给你做年夜饭,给你包汤圆,我他娘厨艺也不比你们上海大酒店厨子差多少!”
辛隆情绪有点激动,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。
过年,是要和家里人一起过的,但他说∶
以后过年都来我们家。
我给你做年夜饭。
我给你包汤圆。
陈江野看着辛隆,表情微怔。
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些,也没人为他做过年夜饭,包过汤圆。
忽的,他笑了。
“叔,说了的话可不能反悔。”
辛隆一愣,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讪讪摸着鼻子瞄了辛月一眼,没吭声。
辛月没注意到辛隆丢过来的眼神,她看着陈江野,一直看着他。
他那些过往,他在说时表情讽刺,眼底都是冷意,没有一点难过,像只觉得可笑。
但辛月难过。
她终于知道了他眼底的厌倦感从何而来。
他与他爸血浓于水,他爸对他却只有厌恶,唯一的好是利用,是虚情假意。而他妈妈,抛下一切去追求自己的爱情,也把他一起抛下了。
世间最温馨的亲情在他看来是最恶心的东西,最美好的爱情,此前于他也讽刺无比。
那这人间还有什么值得?
回来在车上的时候,他说他过得不惨,不需要她同情,的确,他过得不差,甚至可以说是很好,生在这样的家庭,即便和家里关系差,但大概所有物欲也都可以被满足。
可越是这样,生活于他而言,连可以期待的都没有了。
所以难怪……他总说没劲。
也难怪,他明明是天之骄子,却放任自己消沉,从六岁那样小的年纪就一直浸在恨意里,情绪始终消极,又怎会对自己有任何期待。
世界没有他期待的,未来也没有。
心底传来阵阵钝痛,辛月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下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情绪。
在陈江野将视线从辛隆身上移到她这边时,她转头看向辛隆∶“爸,汤圆我来包吧,你做菜是大厨级别的,但包的汤圆是真难吃。”
说着,她转向正看着她的陈江野,说∶
“我来给你包汤圆。”
“以后每一年。”
作者有话说:
不想把野哥写得很惨,所以我尽量平铺直叙,我们野哥永远是最酷的男孩。
第74章守岁
“我来给你包汤圆。”
“以后每一年。”
辛月看着陈江野,陈江野也看着她,夹在中间的辛隆抬手一把捂住老脸。
此刻辛隆很想提醒辛月∶
我滴闺女啊,你老爸还在这儿。
辛隆过了会儿才把手放下来,表情一言难尽。
“你们烤,我去看电视。”
说完,他起身就走。
辛月一愣,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尴尬的气氛,眼睛一下睁大了。
她赶忙移开视线,看向火堆。
辛隆离开的脚步声渐远,厨房里只剩下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细微轻响。
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这静谧中自身侧传来∶
“谢谢。”
听着他这声“谢谢”,辛月心头有种很难形容的感觉,像有一簇细细的电流轻轻淌过。
他不是没谢过她,但当时他连感谢人的语气都很拽,不像此刻,语气真挚,声音也温柔。
辛月转头看向他,脸上发烫的温度还没降下去,她也不管了,静静地看着他,也只静静地看着他,什么也没说。
不知道是暖色调的火光映在他身上的原因还是由于他眼神是温柔的,他的五官似乎没有了平常那样的凌厉。
见她怔怔望着他,他还轻笑了一下。
辛月倏地回神,脸一下更发烫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,明明已经看他笑了那么多次,等下一次,下下次,她也还是难抵他笑时那一瞬的心动。
半晌,辛月才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双眸,不看他却喊他名字∶“陈江野。”
“嗯。”
他嗓音依旧蛮温柔。
“我每年都要守岁,今年也要守。”
说到这儿,辛月觉得还是得看着他说才好,暗暗深吸一口气后抬眸,可一对上他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眼,她还是有些抵挡不住,浑身发烫的厉害,想要逃,而她又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不中用,极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躲开,像夜里星星一般的眸光就在那儿颤啊颤,漂亮得不像话。
她在颤动的眸光中对他说∶“我给你包汤圆,你陪我守岁吧。”
声音是不同于以往带着股韧劲儿的清冷,语气是软的,嗓音也软,呢喃一样。
陈江野怔了好几秒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。
他压下心里的痒,开口的嗓音有些哑∶
“每一年吗?”
辛月眼底本就颤动着的眸光狠狠地又颤了一下。
她迎着他的眼,轻声回答∶
“嗯,每一年。”
旁边的火堆还在噼里啪啦的响,他们在火光里对视,彼此眼底只有对方。
*
第二天,大年三十。
辛隆一难得起了个大早去镇上买菜,回来鸡鸭鱼肉拎了一手。
简单吃了中午饭后他就开始炖高汤,为了这顿年夜饭,他整整忙活了一个下午,做了九个大菜。
大概是因为觉得陈江野是去大饭店吃过饭的人,这九道菜他在摆盘上还下了功夫,有模有样的,就算端到大饭店也完全能拿得出手。
“叔,您在这儿屈才了啊。”
陈江野如此评价。
“是吧。”
辛隆得意地挑眉,“我这手艺到你们上海也不逊吧?”
“何止不逊,当酒店主厨都可以。”
“你少拍我马屁。”
辛隆嘴上这么说着,表情却已经控制不住眉飞色舞。
“没拍马屁,您要什么时候不想呆这儿了,跟我说一声,上海那边十几家酒店随您挑,我没那么败家,不会砸自家招牌。”
辛隆愣住,他知道陈江野家里有钱,但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。
“你家在上海有十几家酒店?”
“嗯。”
上海确实是只有十几家。
辛隆啧啧两声∶“怪不得你爸不肯把家产让给别人,十几家酒店都让给外人来经营,搁我也没那么大度。”
陈江野微一挑眉,没再说什么,只笑了笑。
“行了,开吃开吃。”
辛隆也没放心上,就当他开玩笑。
四川这边的年夜饭没什么讲究,就是一家人一起吃顿好饭好菜,重在团聚,但开饭前还是要意思意思举个杯,讨个口彩什么的。
辛隆给陈江野跟自己倒上酒,再丢一盒牛奶给辛月,站起来说∶“我还是说一句,不过我这人文化程度不高,就说一句。”
他把杯子举起来∶“祝我们年年有余,岁岁有今朝。”
辛月和陈江野同时愣了愣,然后又同时站起来,再同时出声∶
“岁岁有今朝。”
他们都只说了这句。
辛隆∶……你们这样显得我很多余。
他叹口气,郁闷地把整杯酒一饮而尽。
陈江野也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,辣喉的白酒入腹,整个身子都一下暖了起来,真的很暖,连肺腑都发热。
之前每年的年夜饭,他也还是要回去吃的,看着那一群人虚以委蛇地推杯换盏,比看戏精彩多了,不像年夜饭,倒像宫斗剧里的鸿门宴。
这一顿年夜饭是他参与过的最冷清的一次,只有三个人,却也是热闹的一次,他的心在沸腾,震耳发聩。
*
因为有人陪着喝酒,这顿年夜饭辛隆吃得比往年高兴得多,一高兴喝得也多,春晚都还没开始,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。
辛月把他扶进屋出来,外面已经到处都响起了鞭炮声,陈江野倚在门口等她。
下午过来的时候,他就把烟花搬了过来,挨个放在了院子里。
放完这剩下的烟花,时间不到十点,陈江野遂问辛月∶“你守岁都干嘛?”
“看烟花。”辛月如实说。
陈江野扯了下唇,像是猜到了。
“你就在院里看?”
“门口看。”
院子里视野不好,有院墙遮挡,而他们家在半山腰,烟花放得久的基本都是山下的,要去门口才看得到。
陈江野走到门口,把门推开,看了眼视野,轻晃了晃头,像是觉得视野不行。
他回头,对辛月说∶“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看,你敢不敢?”
辛月先是一愣,然后立马说∶“有什么不敢的。”
陈江野偏了下头∶“那走。”
辛月跟着他出去。
陈江野把她带到停在王婶坝子里的车前,给她拉开车门,靠着车门再偏了下了头∶“上车。”
“还要开车去?”辛月有些愕然。
“呆一整晚,你要想冻死,走着去也行。”
辛月∶“……”
她没再说什么,弯腰进了车。
陈江野把车门甩上,绕到另一边上车,把车往外开。
大概十分钟后,陈江野把车开到村外路旁的一片空地上。
这里辛月知道,去镇上会路过这段路,这片空地大概也是用来错车的,场地不小,外面围了一圈护栏,因为再往外就是悬崖。
因为是半山腰的环山公路,四周没有遮挡,视野很开阔,下面就是乡镇村庄,家家户户亮着灯,也家家户户都放着烟花。
陈江野把车停在了靠近护栏的地方,不用下车就能看到漫天的烟花。
“地方选得还行吗?”他半掀眼皮看向辛月。
辛月解开了安全带,把胳膊肘撑在中控台上,手托着脸看外面,笑着说∶“很棒。”
她不吝夸赞。
陈江野唇边荡出一抹笑,单手撑着方向盘,也看向前方。
看烟花对他来说挺无聊的,但和她一起看,不无聊。
和她一起,什么都不用做,就很好。
车外烟花在喧嚣着绽放,车内只有空调出风口轻轻往外送着暖风,时间在车外的喧闹与车内静谧中流逝。
辛月是真的很喜欢看烟花,几个小时,动作都没变过,一直撑着下巴睁大眼睛看着在半空中不断绽开的烟花。
陈江野这么没耐心的人竟全程也没怎么换过姿势,要么单手搭在方向盘上,要么撑着窗口,始终静静陪着车内的另一个人看烟花,只时不时视线会落在她身上。
两点多的时候,车内还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,但山下放烟花的人家已经没几户了,烟花稀稀疏疏的。
辛月还是很专注的看着,心底也依旧是雀跃的,只是身体开始抗议了,她张嘴打了个哈欠。
打哈欠真的会传染,陈江野也打了个哈欠。
陈江野边打哈欠边看了眼时间,然后跟辛月说∶“下车去把那些小炮放了?”
辛月这才想起来他们还买了些一盒一盒的鞭炮。
“嗯。”
陈江野把车灯打开下车去后备箱拿,辛月也下车,但因为这会儿又有一户人家开始放起了烟花,她一下车就停下来看烟花去了,没跟着陈江野去后备箱。
也就两分钟的样子,那户人家的烟花就放完了,辛月这才想起陈江野,准备去找他。
而就在这时,她忽的听身后传来一阵烟花被点燃的声音。
她回头,看到陈江野就站在她身后,正垂眸点着一根仙女棒,一簇一簇的花火在夜色里燃起,照亮他在此刻掀起的眸。
见她转身,他嘴角牵出一抹笑,把手里的仙女棒递给她,再微一挑眉,示意她接着。
不知道是他的笑太好看,还是他手拿烟花的这一幕太有氛围感,辛月愣住了。
她看着眼前的画面,总觉得这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——
少年在黑夜里为你点燃一簇花火,然后笑着递给你。
“愣着干嘛?”
少年偏头,“你们女生不最喜欢这个?”
辛月眨了眨眼,怔怔地伸手去接。
“还有个挺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他又说。
接着,他从手指夹着的一个盒子里哪出一个糖果一样的小鞭炮。
“看着。”
提醒了辛月一声,他用打火机点燃火线,然后扔到几米外的地上。
小鞭炮落地后没一会儿,突然向四周蹦出几颗星火,而这些星火又从一个变成了两个,两个变成了四个、八个……无数个,到处都是跳跃的星火。
看着这梦幻的一幕,辛月睁大了眼,双手因吃惊而捂住了嘴。
陈江野看着她这模样笑了笑,又点燃几颗扔出去。
很快,星光跳跃在四周的每一个角落。
像星星落了满地。
他与她站在这片星河里,变成被星光簇拥的恒星。
恒星会永恒不变,永远相守。
他们也是。
有烟花再次绽放。
站在星光中的少年少女同时回眸,瞳孔被烟花点亮。
这一夜还很长,但不妨更长。
第75章高考
两个人是在凌晨五点回家的。
回去之后,辛月开始做汤圆。
做汤圆的第一步是揉面团,这是个力气活,那自然是陈江野包揽这活,辛月则去剥花生做花生碎,再把红糖块捣碎,混合在一起做成汤圆的馅儿。
这过程看似简单,但奇怪得很,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,辛隆调的馅儿其实没那么难吃,但确实是不如辛月调的。
等陈江野把面团揉好,两个人就开始包汤圆,一起站在灶台前包。
陈江野手好看,揉汤圆时修长的手指微弯,手背上的筋脉若隐若现,是养尊处优又兼具力量美感的一双手,这让辛月很难专心致志包汤圆,眼睛总往他手上瞟。
“能不能专心点?”
被发现了……
辛月飞快把视线收回来,虽然都被戳穿了也还是假装正在全神贯注地包汤圆,并且嘴硬道∶“我哪儿没专心?”
陈江野∶“我都快包二十个了,你看看你才包几个?”
辛月看了眼,真的是几个,就七个。
“慢工出细活。”她继续嘴硬,并且语气义正辞严。
陈江野嘁一声∶“还说给我包汤圆,我看是我给你包。”
辛月一愣,把头低下去。
半个小时后,两个人把汤圆包完了,直接下锅煮。
刚刚包汤圆的时候陈江野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,可当辛月把冒着热气的一碗汤圆递给他时,他心底蓦地有股极为滚烫的暖流涌出来,比眼前的那碗刚出锅的汤圆还要热腾腾,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。
他好像终于知道了,那种名为家的温暖。
“愣着干嘛?接着啊。”
辛月催促道,快烫死她了。
陈江野回神,接过碗。
辛月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长时间的怔愣,哪怕接过碗后神情也依旧恍惚,完全不顾汤圆刚出锅的滚烫,拿起勺子舀起来就要往嘴里送。
“喂!”
辛月赶忙制止他,“这刚出锅!”
陈江野是这时候才完全回神的,但他也并没有显得窘迫